我颤着手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。
紧攥手心,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。
可眼中的焦虑与不安,却直直地暴露出我内心的慌恐。
电话还是像以前一样,总要响到快被挂断才会接通。
以前我总会安慰爸爸妈妈是在忙着照顾病人,所以才没法立刻接我的电话。
可现在,我却会不由自主地怀疑。
他们是不是因为不想被我打扰他们和另一个女儿相处的温馨时光,所以才永远都这么晚接电话。
在最后一声铃响前,电话接通。
我如坠冰窟,旋在空中揣测不安的那颗心,也终于落入下方的刀山剑峰。
因为在接通瞬间。
电话那头传出的那句抱怨声:
“爸爸妈妈,怎么又是阮小草啊?你们不是说只有珍珍,才是你们最喜欢的女儿吗?”
我整个人被笼罩在那名为绝望的冰冷河流中,就这么毫无防备地,被冲进黑暗深渊。
“珍”、“草”。
我突然自嘲地笑出了声。
可不就是嘛。
她如珍宝,我似杂草。
“小草,你听到什么了吗?怎么不说话啊?”
见我迟迟不出声。
电话那头的妈妈怕我听到珍珍的话,小心翼翼探问。
我带着仅存的期待,试探出声:
“妈妈,我被医院辞退了。”
妈妈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关心,担忧问道:
“怎么会这样呢?是不是医院里有人为难你?”
接着又叹了口气,轻声道:
“唉,我和你爸爸没本事帮你分担工作,这新工作恐怕要你自己再找找了。”
我眼眶一酸,本就通红的眼睛流出泪来。
怎么可能没本事?
位高权重的他们只要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我得到做医生的机会。
妈妈这样说,不过就是怕我麻烦他们罢了。
怕他们听出什么,死死咬住下唇。
憋回喉中的哽咽声才敢开口:
“已经找好了,不过在郊区。”
妈妈悄悄松了口气。
虽然已经很努力压抑了,但还是被我敏感地捕捉到。
“小草,最近医院工作太忙,今天除夕没法陪你团聚了。”
心脏蓦地一痛,最后一丝期待也在此刻彻底湮灭。
原来她甚至都没想起除夕也是我的生日。
所谓的工作太忙,也只是为了陪“珍珍”过除夕吧。
妈妈毫无所察,继续愧疚补充:
“新公司离家要是太远的话就骑车去吧。”
“妈妈给你转五百够不够?你自己去二手市场看看有没有电瓶车出售。”
我捂住话筒,压抑的哽咽彻底决堤。
如果是以前,我肯定会热泪盈眶。
然后偷偷存下这几百块,暗暗发誓自己要努力赚钱,将来孝顺父母,给他们养老。
可现在我只觉得她演技太好了,居然舍得哄骗了我这么多年。
五百块?
怕是连“珍珍”的一个发夹都买不起吧。
爸爸像是也终于发现他们的不妥。
接过妈妈手中的电话,开始自责:
“小草,爸爸真没本事,小时候没法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,长大了也没法在工作上帮到你什么。”
“不过今天医院里发了草莓,爸爸回去就给你做最喜欢的冰糖草莓好不好?”
我没有回应,只想收回决堤的眼泪。
可泪水还是会透过指间缝隙流出。
他们有能力把养妹包装成天才医学少女,却连施舍亲生女儿一份工作都没办法吗?
我想这草莓八成被“珍珍”嫌弃不要,才想着扔给我的吧。
毕竟医院实习的护士都知道,院长的掌上明珠草莓只吃比鸡蛋大的。
“谢谢爸爸,你和妈妈真爱我,没想到连我十四年前说的话都记得。”
爸爸不自在地咳了咳:
“当然了,我和你妈妈就只有你一个宝贝女儿,不爱你还能爱谁啊。”
我闭了闭眼。
也难为我六岁时说过的话,他们还能记得。
但是他们也只记得一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