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铺罗掌柜正倚着黄花梨柜台打瞌睡,半露的金牙在烛火下泛着油光。听到来人动静,才懒洋洋抬头,瞥一眼对方怀里包裹,嘴角勾起讥笑。
他故意将“巡检”二字咬得极重,尾音拖得像钝刀割肉。
“这回又要当什么?你那条铜腰带可还没赎呢!”
“罗掌柜,这双官靴,您看能当多少?”赵大地露出难堪之色,抬手将油布包裹摆在柜台上。
油布掀开,一股潮湿霉味扑鼻而来。
官靴内衬朱雀纹已褪成暗红,像干涸的血渍。
“你这靴子都破成啥样啦,值不了几个钱。”罗掌柜嫌弃地拿起靴子端详一番,横挑鼻子竖挑眼,“三十文,不能再多了。你瞧瞧,这线头都糟了,肯定漏水,街上走个来回保准能养鱼。”
背后传来一阵嗤笑。
不用猜都知道,馋懒奸猾的当铺小伙计倚门框嗑瓜子,这厮就爱看官差落魄的模样。
赵大地喉头滚动,指甲扣紧掌心老茧。
“五十文,这可是圣上亲赐的甲等官靴。”
“就你们南城巡检司的破官靴,我这里有一箩筐!拿走,拿走。”罗掌柜冷脸将靴…
安国,临京府。
雨幕中的都城宛如一幅被污水浸染的褶皱画卷。
城北金瓦皇宫在雨中泛着冷光,九丈高的宫墙巍峨耸立。雨水汇成一道道细流,顺着龙形滴水檐倾泻而下。禁军士兵披着油布斗篷,在宫墙之上巡逻,铁靴踩踏青砖台阶发出沉闷声响。
城南街道泥泞,污水横流,混杂着粪便和腐烂菜叶,气味令人作呕。衣衫褴褛的孩子光脚飞奔,溅起泥水沾满裤腿。残破土墙下挤着不少四处透风的窝棚,在风雨中摇摇欲坠。头发蓬乱的老妇人坐在门口,任凭雨水打湿干瘪额头,浑浊眼睛直勾勾盯着青石板上溅起的细碎水花发呆。
披着蓑衣的南城巡检匆匆而行,皂色公服有些老旧,补丁摞补丁,应该穿了不少年头,垂在屁股后的刀鞘更是磨损严重。
他不小心踩进一处水洼,立刻停下脚步,心疼看向脚上官靴。
张嘴开裂的靴底,感觉有泥水渗进来。
他将靴子脱下,小心翼翼拿油布包好,赤脚跨过“永安典当”高高的门槛,脚底板感受到比凄风冷雨更深的寒意。
“哟,这不是赵巡检吗?”
当铺罗掌柜正倚着黄花梨柜台打瞌睡,半露的金牙在烛火下泛着油光。听到来人动静,才懒洋洋抬头,瞥一眼对方怀里包裹,嘴角勾起讥笑。
他故意将“巡检”二字咬得极重,尾音拖得像钝刀割肉。
“这回又要当什么?你那条铜腰带可还没赎呢!”
“罗掌柜,这双官靴,您看能当多少?”赵大地露出难堪之色,抬手将油布包裹摆在柜台上。
油布掀开,一股潮湿霉味扑鼻而来。
官靴内衬朱雀纹已褪成暗红,像干涸的血渍。
“你这靴子都破成啥样啦,值不了几个钱。”罗掌柜嫌弃地拿起靴子端详一番,横挑鼻子竖挑眼,“三十文,不能再多了。你瞧瞧,这线头都糟了,肯定漏水,街上走个来回保准能养鱼。”
背后传来一阵嗤笑。
不用猜都知道,馋懒奸猾的当铺小伙计倚门框嗑瓜子,这厮就爱看官差落魄的模样。
赵大地喉头滚动,指甲扣紧掌心老茧。
“五十文,这可是圣上亲赐的甲等官靴。”
“就你们南城巡检司的破官靴,我这里有一箩筐!拿走,拿走。”罗掌柜冷脸将靴子扔在柜台上,发出
Duang
的一声响。
赵大地明知对方故意压价,但别无选择。
家里米缸已经见底,孩子饿得嗷嗷哭,妻子李钰终日愁眉不展,年老多病的丈母娘还等着抓药。
“好,三十就三十。”赵大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。
罗掌柜面无表情数铜钱,叮叮当当丢过来。赵大地伸手正去拿,罗掌柜却突然按住,胖脸挂起一丝淫邪,“听说你家娘子前日往太子府送过绣样?这价钱嘛……若是肯让你娘子来赎……”
赵大地脸色瞬间铁青。妻儿是他的逆鳞,任何人触碰不得。
他猛地抬头,眼神透出刀锋般的犀利。
罗掌柜钱大气粗腰杆硬,根本不把这位小小的南城巡检放在眼里。
他挑衅般胖脸往前凑,倒想看看对方无能狂怒的样子。
赵大地并没有任何过激之举,黑着脸抓起铜钱就走。守在门口的小伙计慢吞吞让路,挂在嘴角的瓜子皮都在看他笑话。
雨水顺着蓑衣缝隙滴入后脖颈,冰凉刺骨。
赵大地赤脚穿过泥泞街道,低头不语是他最后的遮羞布。街边摊贩住户看到他,纷纷指指点点,窃窃私语。
“看,那不是赵巡检吗?怎么连靴子都没了?”
“听说朝廷拖欠饷银不少时日,他家穷得揭不开锅,老婆孩子都快饿死了。”
“啧啧,南城巡检穷成这副德行,真是丢人现眼。”
“谁也别说谁,这腌臜世道,谁家也没有余粮!”
“赤脚巡检!赤脚巡检!赤脚巡检!……”几个调皮顽童就像戏耍泥坑里的癞蛤蟆,跟在赵大地背后齐声高喊,甚至有人朝他身上丢泥巴。
烂泥打在脸上,赵大地不跟孩童计较,随手一抹,加快脚步。
他只想尽快离开这条街。
或许从这一刻开始,“赤脚巡检”这个让人羞耻的绰号,将会像影子一样跟着他,成为众人永远的笑柄。
土墙低矮,茅屋简陋。
这里是他破破烂烂的家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迎面一股霉腐酸臭气息弥漫。
昏暗视野中,并没有看到妻子李钰熟悉的身影。灶台上的药罐,正苟延残喘般发出咕嘟声。丈母娘蜷缩在炕角,咳嗽声断断续续。五六岁的小宝嚼着难以下咽的草根,看到父亲进门满脸委屈。
“钰娘呢?”
赵大地随口问了一句,将买来的半斗糙米倒进米缸。
糙米少得可怜,连缸底都没有盖住。
丈母娘止住咳嗽,眼睛里满是心酸泪水:“大地啊,钰娘她……她不忍心看着你累死累活却挣不到米钱。想让一家老小活下去,就咬牙去了太子府,说是签卖身契换钱,或许家里还能多撑些日子……”
赵大地如遭雷击,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他盯着墙角蛛网发愣,看到蜘蛛正吞食被困住的飞蛾,八条腿有节奏地抽搐。妻子前往太子府,无异于网中飞蛾自寻死路。
“卖身契?我真没用……”
他懊恼地嘀咕一声,转身冲向门外,连蓑衣都来不及披好。
雨越下越大,赵大地在泥泞的街道上狂奔。
脚底板不知何时被碎石划破,鲜血混着泥水流一路,但浑然不觉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找到妻子李钰,带她回家!
高墙壁垒的太子府在雨幕中若隐若现。
赵大地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宫门前,被手持长枪的禁军守卫拦下,“站住!什么人?敢擅闯太子府?”
“南城巡检赵大地,来找我娘子李钰!”
说着,他着急地就要往里闯。
“滚!”
禁军断喝,铁靴裹着泥浆重踹胸口。
赵大地像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,脊背一下子撞断门外拴马桩,木屑混着血沫喷溅在青砖上。泥水灌进鼻腔的刹那,喉间泛起一股浓烈的铁锈味,仿佛有人将烧红的烙铁塞进他的肺腑。
“噗!”
赵大地吐出半颗碎裂的臼齿,血水在雨洼里晕开。
他愤怒地抬头,眼里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血丝,隐藏在瞳孔深处的金色火焰蠢蠢欲动——那是北狄国师那图鲁在他颅骨刻下的“天狼咒”。他紧咬牙关吐掉血水,眼神陡然变得恐怖起来。
“挡我者,死!”
赵大地铁杵般的手指扣进砖缝,骨节嘎巴嘎巴爆出脆响。
他缓缓起身,双手交叠“天狼印”,食指在眉心处快速划过,留下一道深深血痕。
刹那间,裸露肌肤浮现大片金色符文,如同熔化地火在周身奔涌。蓑衣上的棕毛根根直立,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,随即炸裂成万千碎片。满天纷飞的碎屑在半空凝滞,映出禁军扭曲面孔。
原本密集的雨水在离赵大地三丈处悬停,形成一道透明而清晰的屏障。脚下砖石寸寸龟裂,裂缝中渗出金色雾气,缠绕脚踝化作狼踪虚影。
禁军手里长枪开始震颤,枪尖快速凝结锈蚀,枪杆腐朽开裂。
赵大地喉咙里滚动着古老而神秘的努鲁尔咒语,每个音节都让空气灼烧出焦痕。禁军铠甲铜钉接连爆开,露出皮下溃烂的青色血管。他们惊慌中退避,竟发现无法挪动半步,仿佛被无数獠牙咬住脚筋。
踹他的那名禁军突然惊恐惨叫,七窍中钻出金光,浑身上下凸起游蛇般的咒文,眨眼间便坍缩成焦黑骨架,“哗啦”一声在雨中坍塌。
太子赵琰带着金甲侍卫恰巧出门,见状吓得目瞪口呆。
下意识转身逃跑,然而已经太晚了。
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凄厉哀嚎,赵琰被潮水般涌来的努鲁尔禁忌之力淹没,顷刻间灰飞烟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