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小的时候,我便知晓妈妈是女主,爸爸是男主。因为他们头顶悬浮着字迹。
我拽着保姆张姨的手翻遍藏书,拼凑出妈妈头顶是「女主」,爸爸头顶是「男主」。
问张姨何谓男主女主。
张姨笑着说就像王子与公主。
她捧着《白雪公主》为我念完整个故事。
从此认定,王子公主定会幸福相伴。
彼时父母恩爱,家庭和美,除却奶奶偶尔催生二胎,堪称圆满。
熟料,五岁那年,家中风云突变。
我瞧见另一个头顶有字的人。
那女子生得极美,爸爸从机场接她回来,她便伏在爸爸怀中啜泣。
妈妈带我从幼儿园归来。推开家门,撞见相拥的二人。四目相对,俱是怔忡。爸爸忙着解释,女子也忙着辩解。妈妈的面色却愈发沉郁。我盯着女子头顶四字:恶、毒、女……末字不识,待父母忙罢,又寻张姨解惑。翻查许久,方知是「配」。恶毒女配。问张姨何意。
张姨笑到直不起腰:「咱们雅雅怎的这般小就懂恶毒女配啦?」
原是想当作趣事说与家人听,往常这类笑谈总让餐桌洋溢欢闹。
可那日,唯有奶奶笑了。
爸爸面色不佳,妈妈绷着脸,那女子眼眶发红。
她放下碗筷,惶恐道:「嫂子,对不住,我这便走,以后定不再来。」
转身跑出门去。
爸爸忙不迭追赶。
奶奶笑意淡去,沉声道:「宋晚情,你就是如此教孩子的?」
张姨赶忙抱走我。
我似觉闯了祸,却不明白为何受责的是妈妈。
追着张姨问:「『恶毒女配』究竟是何意?」
张姨一时语塞,终是长叹:「书里的恶毒女配,专爱拆散男女主,惯会装无辜博同情,引得众人帮衬她欺负女主。但你放心,结局总归是好的,恶毒女配终会自食恶果,男主定会醒悟,重寻女主。」
她言之凿凿,我信了。可事态发展并非如她所言。那个叫安馨的养姑姑被寻了回来。
外头大雨倾盆,她浑身湿透,上身着爸爸的衣衫,下身着短裤,两条长腿光溜溜的,被爸爸抱了回来。
她楚楚可怜道:「嫂子,对不住,是哥哥放心不下,非要我留下,等病治好了,我定然离开。」
话听着无错,我心里却堵得慌,想说话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夜里,我从梦中醒来,脸颊被泪水打湿,原是妈妈在哭。
我僵躺着不动,听她低声哭诉:「我何曾说过不让她留下?若我说了,我认。可我没说,为何要这般编排我?在你眼中,我竟是如此容不得人的人么,郁睿思?」
我想喊「不是」,张开嘴却发不出声,直至劝妈妈的念头消散,那股被操控的窒息感才慢慢褪去。
此后,这般情形又上演数次。
我渐渐明白,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,我们似都困在剧情的漩涡中,一滴想要挣脱的水珠,终究力不从心。
但那是妈妈啊。
我温柔可亲的妈妈,纯洁善良,会为我轻声读故事,会在我膝头蹭破时心疼地涂碘酒,会早早起身做我爱吃的早餐,会夜半忍着困意为我掖被角,会在我生病时抱着我狂奔去医院。
她这般好,不该被误解、被欺凌。我这滴小水珠,好想试试逆流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