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久之后,少年微微抬头,那张原本清秀俊朗的脸有些苍白颓废,如雨后青天般澄澈的眼睛扫过身后人群,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酸涩的苦笑。 这些百姓,以前不都对他和颜悦色吗?不都把他供上神坛吗?他们总说李长歧是正道武林第一人,为何如今一个相信他的都没有? “师哥!” 一个少女的声音突然窜出,周围的议论声顿时小了许多,人们将目光纷纷投向迎面而来的漂亮姑娘。 她也不过十六七岁,虽然没有倾城之色,但也不乏清新脱俗之美,叫人很难轻易移开眼睛。 少女提着裙子,快步来到李长歧身边,一把拉住他的衣袖。 “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呢?你赶快跟李家长老们讲,说你是被冤枉的!” 彼时,周围的声音又大了起来。 “李长歧被误会了?真的假的?” “他怎么可能是被冤枉的,你看看他那个目中无人的德行,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呢!” 犀利的话语扎进李长歧的思绪,若是端详他的眼睛,会发现悲愤的浪潮在平静的眼波之下翻滚。 “我还有什么好说的?”李长歧看着师妹十万火急的面容,话音冷峻如铁,“你看看,他们有谁相信我?” 面对李长歧的心灰意冷,宋温…
“从今往后,李家没有你这个儿子!”
面对着高大威严的门府,少年眼神空洞,唇角微微有些狰狞,若是看得仔细,会发现他的双手青筋凸起,指甲深深掐入手心。
“李长歧,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,真是把李家的名声败光了,还不快滚!”
女人话音刚落,转身拂袖离去,将一个毅然决然的背影甩给门外成群结队的看客。
“什么情况?武学天才李长歧被赶出家族了?”
“哎呀,你们还不知道,这武学天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,他把自己亲哥都杀了!”
“江湖中名声滔天的剑客竟然是个白眼狼?亏了李家女主人辛辛苦苦养他十八年。”
“叶夫人真是倒霉,养了家主的私生子半辈子,倒头来自己儿子死于那个私生子之手。”
周围的骂声像锋利的弯刀,将少年的心脏削成很薄的片儿。他神色恍惚,如木头般僵在原地,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,迎接命运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。
良久之后,少年微微抬头,那张原本清秀俊朗的脸有些苍白颓废,如雨后青天般澄澈的眼睛扫过身后人群,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酸涩的苦笑。
这些百姓,以前不都对他和颜悦色吗?不都把他供上神坛吗?他们总说李长歧是正道武林第一人,为何如今一个相信他的都没有?
“师哥!”
一个少女的声音突然窜出,周围的议论声顿时小了许多,人们将目光纷纷投向迎面而来的漂亮姑娘。
她也不过十六七岁,虽然没有倾城之色,但也不乏清新脱俗之美,叫人很难轻易移开眼睛。
少女提着裙子,快步来到李长歧身边,一把拉住他的衣袖。
“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呢?你赶快跟李家长老们讲,说你是被冤枉的!”
彼时,周围的声音又大了起来。
“李长歧被误会了?真的假的?”
“他怎么可能是被冤枉的,你看看他那个目中无人的德行,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呢!”
犀利的话语扎进李长歧的思绪,若是端详他的眼睛,会发现悲愤的浪潮在平静的眼波之下翻滚。
“我还有什么好说的?”李长歧看着师妹十万火急的面容,话音冷峻如铁,“你看看,他们有谁相信我?”
面对李长歧的心灰意冷,宋温暖眉头微皱,说得认真:“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我知道你大哥的死跟你没关系。你去跟家主讲讲——”
不待她说完,李长歧无奈一笑,轻轻地摇头:“事已至此,我爹凭什么还会继续偏袒我?”
少年低头,紧攥双拳,将悲伤与愤怒全盘吞下。他落寞转身的时候,指指点点的人群为他让出一条道。
晚风中的柳树翩翩起舞,李长歧孤单的背影被夕阳镀上一层浅金。光子从翩翩白衣上掉落,似乎是他心中那声无法慰藉的道别。
宋温暖站在原地,心尖滚烫,迟疑片刻,她将周围碎话闲语通通抛下,义无反顾追了上去。
夕阳之下,她和李长歧肩并着肩,仿佛全世界相知最深的就是这一对青梅竹马。
“谢谢。”李长歧声音轻悄,几乎不动嘴唇,“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。”
宋温暖看着少年的侧脸,一种不可名状的酸楚在心底悄无声息地蔓延开:“李家人赶你走,你真就这么走了吗?长歧,你真的不回来了吗?”
“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呢?”
“那你什么时候回来?你现在又要去哪儿?”
李长歧深吸一口气,对着阳光的方向微抬下巴。江湖谣言纷纷,说李家的二儿子狼子野心,将大哥粉身碎骨。可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认命呢?他怎么可能甘愿当这个被人喊打喊杀的白眼狼呢?
“我知道是谁干的。”他坚定地说道,目光犀利又冷酷,“我大哥被他绑架了。”
“是谁?”
“江湖上与我齐名的那个。”
宋温暖神色震惊,不敢相信:“为什么会是他?”
一抹微弱的亮光闪过李长歧深黑的双眸,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剑:“我会去他那儿要人,我一定会把大哥带回来。”
“到时候,我想李家人会对你说抱歉的。”宋温暖安慰道。
李长歧悲伤一笑,想说什么,却欲言又止。良久,他低头看着宋温暖,一种感动的滋味在心中荡漾开。
“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?”她回过神来,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。
李长歧疲倦一笑,转而将目光移开,认真道:“向你保证,一个月后,我肯定回来。”
宋温暖轻挑眉毛,随意打趣:“你要是迟到了怎么办?”
“向你赔罪。”
她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,眯着眼睛微笑,像一只小狸猫:“那……到时候我在李家大门口等你。”
少年没有回答,坚定充满眼神,乐观溢出嘴角,仿佛对未来的一切做好了准备。
……
……
五月天山雪,无花只有寒。
李长歧扔掉剑鞘,长剑直指高峰。黑夜中,他的脸是一道白光。
他好久没尝过悲愤的滋味了,以至于此刻他唯一能感觉到的,是胃中的压迫和归来的绝望。
对面雪山之上,还有一个魁梧身影独立天地之间。此人冷漠又无情,浑身上下尽是睥睨万物的傲慢之气。
巍峨环峰上空,鹰隼冲破暗云,凄厉的啸叫像是在控诉眼前呆滞的风景。
“把我大哥李长庚交出来!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
冷风将李长歧的声音送了上去,掷地有声,回响不绝,反复冲击半空的雪花。
片刻沉默,对方悠悠开口:“你自己杀了你大哥,还来我这儿要人?”
千万情感瞬间反噬,烈火攻心。李长歧一个疾步飞上山巅,长剑直刺对面的仇人:“还我人!”
只见他横空出世,挥剑一扫,莽撞洪流拔地而起。四方雪山拦腰崩裂,似千尺巨浪直下九天。
这是江湖里最厉害的剑。
敌人半压身体,剑拔出鞘,对上李长歧迎面而来的冷剑。
一抹烂月藏身云层之后,风吹来时带着仇恨的血腥味,另外夹杂一丝罪恶的甜腻。
二人横眉冷对。
光影错乱的厮杀和天山千堆飞雪让人头昏目眩。
金陵城内有个以武学为根基的世家大族,先人代代为官,家族富可敌国。后来胡人入华,家国纷乱,君王治国无方,朝政更是乌烟瘴气,李家自知这条仕途之路走不下去,为求自保从此退出庙堂处江湖之远,在金陵创建了一武学门派。
一个被儒家文化熏陶百年的世家贵族,再配上惊为天人的武功本领,金陵李家名称如雷贯耳。家主礼贤下士,族人文质彬彬,对待门客与信徒们极为友好,从未传出过什么极端之举。
而他李长歧,金陵李家家主的亲儿子,武功天下第一的李家二弟子,却被李家人赶出了族。
这真是个令李长歧愤怒的玩笑。
对着面前的敌人,他目光狠毒,手法残忍。长剑毫不留情,出手接连不断,分明是怀揣着拼死一战的决心。
敌人连连后退,靴上银链哗哗作响。他接过李长歧迎面而来的一掌,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骨骼和心脏的震动。纵使痛到头昏眼花,他还是保持面容的镇定自若。
作为江湖上另外一个世家大族的大弟子,他从小就被琅琊王家家主,也就是自己的父亲,灌输了与金陵李家抗衡到底的思想。琅琊王家未来的继位者要比就要和天下第一比,山外可以有山,人外却不可有人。
他听闻李长歧名声多年,江湖人称李家二弟子能文能武,清新俊朗的皮囊下藏着浩然正气,是个意气风发的桀骜少年臣。而如今,他看着李长歧那双发红的双眼,像是要嗜血,那里面是万念俱灰后爆发的野性和疯狂。
巨大反差带来的愕然却被皮肉之笑掩盖,他暗暗冷笑挖苦:“李长歧,江湖上都说你大哥对你好得很,你就这样报答他?”
记忆的狂风呼啸而过,灼伤了李长歧的心尖。是啊,李长庚对他好得很,他们的父亲也对他好得很。如今他要怎么给李长庚报仇才算合理?他要怎么告诉家主这一切都弄错了?
似乎来不及了,他差点忘了他已经不是李宗主的儿子。
李长歧一剑架上对方的脖子,脸颊肌肉狰狞僵硬,牙缝里只有四个字:“明明是你。”
他的仇人闪得快,挥剑之前反手给了他一拳。这拳真重,打在他心口上,李长歧没招架住,退后好几尺远。胸腔的血液被这一拳推入喉咙,而后又软弱瑟缩地重新汇入血管。长剑插入厚雪,李长歧弓着背喘息,汗水蛰痛双眼。
“旁人受我这一拳定然吐血不止,都说李长歧武功盖世、天下无双,果真名不虚传。”
李长歧突然跪在地上,拍着腿脚边的厚雪,一俯一仰,对天狂笑。脖颈的筋络蔓延到下巴,飞雪打湿他狰狞的面部,扭曲的身段像是要被狂风撕碎。
黑衣人横着剑,剑上很快沾满未曾落地的飞雪。他眉宇间有些得意,得意自己终于能和武林之最一番较量,终于能有资格成为家主眼中合格的接班人。他很期待看着李长歧败下阵来,从而取代天下第一的位置。
但此刻他内心更多的却是酸楚,那个潇洒乐观的李长歧不该这样憋屈痛苦;那个高高在上的江湖少年不该坠入无间;那个像神灵一样的大人物不该被命运捉弄到支离破碎。
这不该是李长歧该有的样子,李长歧不一定要所向披靡、无往不利,但始终应该雄姿英发、凌厉中原。
李长歧抬起头,发丝凌乱,疲敝的眼皮半闭半开。流血的鼻子下嘴唇紫红干裂,似动似不动地说着含糊的话语。
“王贤,我再问你最后一遍,你把我大哥李长庚藏哪儿去了?”
王贤咽了一口吐沫,他不知道李长歧在说什么,也不知道那天李家发生了什么事情,更不知道为什么李长歧突然要和他约战天山。
但如果李长歧现在就认输,他一定放下剑上前扶他。
沉默片刻之后,王贤漫不经心道:“问你自己啊,听说你不是把他粉身碎骨了吗?”
李长歧抓了一把地上的雪,胸口的气浪以仇恨、懊悔和委屈的名义让他力量倍增,他愤然起身,攥紧剑柄,光滑的剑刃反射着天地间唯一一缕光线,怒喊一声:“我杀了你!”
这时候黑夜完全降临,死亡的神灵在这里下达诅咒,天地间只剩一黑一白两抹不屈的身影。
天山一无所有,飞扬大雪吞没怒号的狂风,也逐渐隔绝了剑气冲天的厮杀。
……
那年李长歧十八岁,他一览众山小,刚开始热爱一切。他的衣衫是一点点变红的,那是命运在赐予他最后一次品味回忆的机会。
最后的最后,周围一切好像都寂静了。他的内心更觉得平静,眼睛里仿佛有金陵李家门前的垂杨柳。溪水的清香和风吹碧柳的旋律操控着他的幻想,他陶醉沉沦,他爱这一切。
可他却如此孤独,如此毫无指望。让刀光剑影都来吧,这根本带不走他什么,他乐意徜徉其中。他已一无所有,同样也无所不有。
年华化为乌有,记忆已不在他身上。
后来李长歧倒下了,坠入万丈山谷,飞雪拥抱着他的身体。他脸上表情镇定,像是对这样的结局感到满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