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字字清晰:“咱们这种家庭出身的,哪有什么情情爱爱,既然都是为了厂子好,为了以后日子过得安稳,当然要挑个对咱们厂贡献最大的陈工程师。”
我爹脸色有些发沉:“话是这么说不假,可我给你挑的那三个后生,林卫东,赵勇,李明,你就一个都没看上?”
我爹疼我娘,可我娘在我出生那年,因为难产大出血,撒手去了。
他扛不住再找一个,又怕我一个女娃娃,将来撑不起这个家,也镇不住厂里那些老人。
我爹听了老政委的建议,从下面公社和困难职工家里,挑了三个根正苗红又肯学肯干的半大小子带在身边当徒弟。
早就放出话去,不管我将来挑了他们哪个,那人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厂委,协助我爹管理生产,压住那些不服气的刺儿头。
我爹是真心疼我,但这和他觉得一个女同志挑不起红星厂这副重担,并不矛盾。
我望向我爹:“陈工程师虽然腿脚不利索,身体底子也弱些,但他脑子里的技术是实打实的,他也是上海大厂出来的独苗工程师,比起选个咱们厂自己培养的愣头青,不如选个有真本事、能给咱们厂带来新技术的外援。”
我爹重重地吸了口烟,缓缓点了点头:“既然他们三个没那个本事让你点了头,那以后也就别老往咱们家跑了。”
若我只说是因为林卫东不喜欢我,我不愿强求。
我爹肯定会把林卫东叫到跟前,拍着桌子问他一个农村来的学徒小子,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。
我不愿我爹拿这些年的师徒情分去压林卫东,也不愿硬把林卫东绑在我身边,更不愿和他凑成一对互看不顺眼的夫妻。
再说,林卫东跟白秀莲说的那些话,已经把我的心砸得稀巴烂。
往后各走各的路,已是我能给出的最大体面。
走出我爹办公室的时候,他正用眼角余光扫着林卫东。
林卫东恭恭敬敬送走我爹后,一扭脸,眉头就拧成了疙瘩:“你又跟你爹嚼什么舌根了?”
他眼底那股子嫌弃和不痛快,就差直接啐我一口唾沫,好似我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。
我还没来得及张嘴,旁边的赵勇就先哼了一声:“还能说啥?”
“无非就是嫌我们哥仨没把她当小祖宗供着呗。”
剩下的李明也撇了撇嘴,一脸的不以为然:“我说苏大小姐,这都啥年代了,你还当自个儿是旧社会的千金小姐,有点儿小权就能让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圈?”
他们三个人一条心,枪口一致对外,话跟小刀子似的往我心口扎。
我实在想不通:“你们三个都不想跟我处对象,为啥从来没人跟我爹挑明了说?”
我爹虽然有意栽培他们当女婿,但绝不是个会乱点鸳鸯谱的糊涂人。
只要他们说个“不”字,我爹立马就会给他们安排好工作岗位,让他们安心当个技术骨干,绝不会再提这茬。
说到底,还是舍不得我爹苏厂长这块金字招牌,放不下厂里这点权力和好处。
脾气最冲的赵勇不耐烦地“啧”了一声:“说得倒轻巧,谁不知道我们哥仨都是苏厂长一手带出来的,吃你们苏家的,住你们苏家的,哪有我们说‘不’的份儿?”
林卫东脸色铁青地瞪着我:“你要是真非得选我,那就选吧,只盼着你往后别为难他们两个。”
赵勇和李明听见这话,立刻露出了几分感激的神色。
瞅着林卫东这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,我只觉得嗓子眼儿里堵得慌,一阵阵发苦。
我还不及出声,白秀莲突然从车间门口探出头来。
一瞅见我,她就好似受惊的兔子,一下子就缩到了林卫东身后。
林卫东立刻往前跨了一步,把白秀莲护得严严实实:“她也没犯什么错,你今天就高抬贵手,放过她吧。”
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,却发觉本该和我爹站在一边的三个人,全都挡在了白秀莲身前,生怕我把她给生吞活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