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山门前的守卫拦下时,我才惊觉自己答应得太过草率。
帮主似乎压根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个无名小卒,山门上的守卫自然也不肯为我通报。
可夫人给了我满满一袋干粮呢,要是办不成这事,那我不就白吃了人家东西吗?
我挠挠头,灵机一动,转身朝着山门大喊:“帮主!帮主!我是阿念!您开开门呀!”
守卫怒喝道:“放肆!山门重地,岂容你这小丫头如此张狂!”
他们手持长刀就要来驱赶我。
我赶忙撒腿就跑,围着山门绕圈,边跑边喊:“帮主!帮主!我是阿念!阿念找您有事呀!”
“何人在此喧闹!?”
山门的门骤然被推开,从里面走出一群人。
夫人早就告诉过我,帮主身着黑色劲装,上面绣着金色的猛虎。
我一眼就瞧见了帮主,喘着粗气朝他挥手:“帮主,您快让他们别追了,阿念要累死了。”
帮主皱了皱眉,挥手让守卫退下,目光落在我身上:“你是阿念?哪个阿念?”
我“扑通”一声跪下,连磕了两个响头,脆生生地回答:“阿念一直住在帮派外的破庙里,我娘曾是帮中洗衣的婢女。”
“哪个洗衣婢女?”
一旁的老管家赶忙小声说:
“就是当年帮主酒后临幸的那个洗衣丫头,之后再没被召见过,生下这孩子后就死了,您一直没给这孩子取名。”
我从帮中一位老仆那里听说,我娘本是帮中最勤快的洗衣婢女。
那年帮主生辰宴,大夫人身体不适,帮主在洗衣房撞见了我娘,便强行临幸了她。
我娘当时满心绝望,她和同在帮中做事的情郎约定,等攒够钱就离开江湖去过平凡日子。
她哀求帮主放过她,帮主却愈发恼怒,之后随便给了个名分,将她打发到帮派最偏僻的角落。
即便我娘怀胎十月生下我,他也从未正眼瞧过我们。
甚至都没有给我取名,大家都叫我阿念。
帮主似乎依旧没想起来哪个是我娘,哪个是阿念。
他似笑非笑地问我:“阿念,你找本帮主何事?”
“我想嫁人!”
我抬起头,望着他笑道:“阿念长大了,可以嫁人啦!”
原本安静的山门处顿时响起一阵哄笑,帮主将我扶起,揉了揉我的头,仿佛我是他最疼爱的晚辈。
“阿念想嫁给谁?本帮主给你做主好不好?”
老管家在一旁凑趣道:“听闻阿念和那位陆大侠走得亲近。”
帮主微微挑眉,似有几分意外:“阿念喜欢陆大侠?”
人群中的陆逸尘脸色瞬间一变,紧抿着唇,目光如炬地盯着我,神情显得极为紧张。
大约是生怕我说要嫁给他。
其实我一直都明白,陆逸尘并不喜欢我。
他是个好人,我们相识,是因为他帮过我。
有一年寒冬,他偶然撞见我为了几个馒头,被一群恶丐追打。
他出手赶走了那些恶丐,还留下一些银子给我。
其实我早就知道他。
他是帮中几位少爷的剑术师父,常来帮派传授剑术。
因为大家都叫我小乞丐阿念,我不服气,就想变得厉害一些。
破庙里的瞎眼婆婆说学武功可以变强,我便常常偷偷翻进帮派,躲在练武场边听陆逸尘讲课。
他讲得真好,可我太笨了,听了那么多课,只记住一句“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”。
我怕忘了这句,就把它刻在我那破碗上,时常拿出来看看。
想着什么时候找陆逸尘问问这句的深意。
可没过多久,原本还会给我带些吃食的陆逸尘,突然对我厌恶起来。
那是一次帮派聚会,几个登徒子在花园里遇见我,大概以为我是不懂事的小丫鬟。
他们拿出一锭银子,要我唱些低俗的小曲,其中一个还问我要不要跟他回府,说能让我吃香喝辣。
吃香喝辣是我这些年最大的渴望,我便满心欢喜地看着他,问他什么时候带我走。
这一幕恰好被陆逸尘瞧见,他猛地拽过我,力气大得好似要将我的胳膊扯断。
我用力挣扎,他却一把甩开我,怒声斥责道:
“你好歹也是这帮派之人,怎能如此自甘下贱,见了男人就急不可耐地讨好,不知廉耻!”
“帮派女子应以三小姐为楷模,自尊自爱,巾帼不让须眉!”
我被骂得呆立当场,泪水夺眶而出,手足无措,一动也不敢动。
我不知道陆逸尘为何如此生气。
在这江湖底层,我一直都是这样生存的,自从娘死后,我更是只能如此。
在我看来,这并无不妥。
特别是帮派火并之后,我们这些边缘人的日子愈发艰难。
大夫人下令削减开支,节省的都是像我们这些无依无靠之人的用度。
分到我们手里的少得可怜,要是哪个得宠的少爷小姐缺了什么,遭殃的必定是我们。
别说唱几句低俗小曲了,只要能换来一顿饱饭,我什么都愿意做。
可陆逸尘今日的反应,却让我觉得似乎这样不对。
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,只能不停地抹眼泪。
他见我不说话,满脸失望地甩袖而去,从此再没给过我好脸色。
我便依旧在那破庙里,小心翼翼地活着。
平日里被其他乞丐欺负嘲笑,偶尔捡到半个冷馒头,都能开心好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