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至于考虑这么久吧。犹犹豫豫的,是看不上?”
顾北辞的手指敲了敲桌面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。
他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,脚尖点地,让椅子微微旋转。
我垂下眼,将整理好的日程表推到他面前。
“下午两点到四点有高尔夫活动,但傅总也约了您骑马,时间上有冲突,您看需要推掉哪一个……”我用平稳无波的语调汇报着工作,刻意忽略了他刚才的问题。
“沈清弦。”他打断我,椅子停了下来,人也坐直了,那双与顾言深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带着探究,“你这个样子,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?”
顾北辞是我的老板,我给他当了三年的执行秘书。
三天前,他宣布了订婚的喜讯,而他的未婚妻则提出了一个要求:解雇顾北辞身边所有的贴身女下属。
我的名字,就在那份解雇名单里。
作为补偿,顾北辞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,对象是他自己的亲哥哥。
“比我有钱,各方面条件都好,就是带着一个孩子。”他这样介绍道,“不介意的话,去见见?”
我怎么会介意。
毕竟那个孩子,是我生的。
“至于和您哥哥相亲的事,还是算了吧。”我平静地拒绝。
“哦,认识?”他点点头,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,语气变得笃定,“不对,不对。
你以前跟我哥好过,是不是?”
那个“跟”字,像一根细小的针,扎了我一下。
我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,应了一声:“是。”
他的问题,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。
我与顾言深有过那么一段往事。
那时候我二十二岁,刚出社会,笨手笨脚。
我是在一个夏天的午后认识他的,那时他西装革履,却灰头土脸地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吃盒饭,身边还放着一沓厚厚的文件,看起来落魄极了。
我刚面试失败,情绪上头,便同病相怜地买了两份加了双份肉的猪脚饭,分了他一盒。
我以为他和我一样,是个在城市里挣扎求生的普通打工人。
而他,似乎也很乐意扮演这个角色。
我们交换了姓名,那是一切错误的开始。
我开始频繁地“巧遇”他,直到他告白,我都以为是天赐的缘分。
我们在一起了。
那段日子很穷,却也很快乐。
直到言情小说里最狗血的桥段上演——我在一家重奢商场替领导挑选中秋礼物时,撞见了一掷千金的顾言深。
他倦怠又散漫地站着,为一个漂亮的女孩挑选着昂贵的商品,然后随意地抬抬手,让人记在他的账上。
而前一晚,他还在我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,缠着我给他揉头,抱怨工作压力大。
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原来他手腕上的表价值不菲,身上的西装剪裁考究。
我们初遇那天,他也不是落魄,而是在亲自视察顾氏集团的港口项目。
他是顾家的太子爷,而我,是他那场“普通人”游戏里的女主角。
真相大白后,我没有哭闹,也没有索要补偿。
我只觉得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像个笑话。
“我们不一样的。”在那座我奋斗一生也买不起的庄园里,我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,然后平静地离开,就像被公司解雇那样。
“……你跟他好过,说说呗,他最宠的是谁?”顾北辞八卦的追问声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,“他那个人最讨厌小孩了,肯定是特别喜欢那个女人才留的孩子。”
“我不知道他最喜欢谁,”我抿了抿嘴,“反正不是我。”
顾北辞乐了,“怨念挺大啊? 我哥应该不小气才对。”
“可能是对别人吧,”我轻描淡写地说,“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,住出租屋的。”
顾北辞的表情有几刻的凝滞,不可置信地重复:“住出租屋? 他让你住出租屋?”
我沉默地笑了笑。
“我靠,太跌份了。”顾北辞捋了捋衣角,起身踱步,不时地看我几眼,“看不出来啊沈清弦,你还是个情种……以你这样的外貌,送个小平层不过分。
怎么也不想着离开他?”
他在对我估价。
如果是从前,我会狠狠骂他一顿。
但现在,我只是调整姿态,开着玩笑:“看在这份上,开我的赔偿款,再加一点?”
敲门声响起,有人探进头来:“顾总,会议要开始了。”
顾北辞颔首,拿起文件夹从我身边迈过,临走前丢下一句:“裁员没你事了,回去工作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