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也这么以为。直到五年期满的这个冬日,大雪封城,我亲耳听见,我赌赢的,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。
那天是卫荀的生辰,他邀了满京城的王孙公子在“醉仙楼”宴饮。我想着五年不易,亲手为他炖了一盅他最爱的雪蛤莲子羹,撑着伞,一瘸一拐地送了过去。
还未到雅间的门口,里面喧闹的笑语便穿透了门扉,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。
“卫兄,说真的,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乔家的瘸子娶进门?这都五年了,再拖下去,人家可就成人老珠黄了。”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。
我脚步一顿,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。
雅间内静了一瞬,随即响起卫荀清越却带着一丝不耐的声音,那声音我曾在梦里听过千百遍,此刻却无比陌生:“急什么,一个瘸子,还能飞了不成?”
“哈哈哈,说的是!不过卫兄,我还是想不通,你当初怎么就应了这门亲事?乔家那门第……啧啧,给你提鞋都不配。更何况还是个瘸了腿的庶女。”
我死死攥着食盒的提手,指甲嵌入掌心,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。
我听见卫荀轻笑了一声,那笑声里满是高高在上的嘲弄:“你们懂什么。当年我被惊马所撞,她冲上来,不过是瞧准了我们安远伯府的门楣。这点小伤,换一世富贵,这笔买卖,她乔芝算得比谁都精。”
“原来如此!我说呢,哪有那么奋不顾身的,原来是早就盘算好的心机!”
“可不是么。这些年,我好吃好喝地养着她,让她顶着我‘未婚妻’的名头,在京城也算有了脸面。等我将来袭了爵,在后院给她个位置,也算是全了当年的‘恩情’。一个瘸腿的商户女,难不成还真想做我安远伯府的主母?”
“挟恩图报”、“心机”、“瘸子”、“给她个位置”……
每一个字,都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心上。原来我舍命相救,在他眼中,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算计。我五年的等待,在他口中,是他对我天大的恩赐。
我以为的深情,不过是他眼中的一场交易。而我,是那个不知好歹、妄图攀附的货物。
世界在我耳边轰然倒塌。那盅我熬了两个时辰的雪蛤莲子羹,在食盒里,一点点变得冰冷,就像我那颗被生生冻住的心。
我没有进去,也没有哭。我只是转身,一步一步,走回漫天风雪中。雪花落在我的脸上,冰冷刺骨,却让我前所未有的清醒。
回到乔府,我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从妆匣最深处,取出了那张被我珍藏了五年的婚书。明黄色的绢帛,上面用朱砂写着我与卫荀的生辰八字,盖着安远伯府的朱红大印。
曾经,这是我全部的希望和慰藉。
现在,它是我此生最大的耻辱。
我点燃了烛台,将婚书的一角凑近火苗。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张,很快,那刺眼的“卫荀”二字就在火焰中蜷曲、焦黑,化为一缕青烟。
我看着它烧成灰烬,就像看着我那死去的五年青春。
第二天,我没有告知任何人,独自一人,坐着一辆最简陋的马车,去了安远伯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