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鹤年终于出院了,他病得身形消瘦,我跟在他身后,背上还背着他住院期间的物品,大包小包地压在我的背上。
出院时下了小雨,他撑着伞,走在最前面,我小跑着追上去,小雨落在我的发上,我急声叮嘱他。
「你走那么快干嘛,生病了又得我照顾,七十多了还不省心。」
他一句话也没有回我,只是沉默着。
我已经习惯他这副模样了。
他向来不愿意和我说话,因为他觉得我说出来的话很蠢,可他也不会告诉我哪里蠢。
他只会说:「你懂什么。」
雨势渐大,他脚步越走越急,我追在后面,脚下一个打滑,手上的水桶摔了,里面的保温盒和一些杂物摔了出来,他停下脚步,不耐催促,「那么大的人了,做事还这样毛手毛脚。」
七十五岁的陈鹤年背脊依旧是挺拔的,走在我的面前,而我永远追逐在他的身后,他也从不肯为我停留。
比起他的正面,我看的,更多的是他的背影。
他睡觉时背过身的背影,他脚步匆匆离开我的背影,而我亦步亦趋地跟着。
可是这一刻,我看着满地狼藉,觉得有些累了,于是我骂道:「没良心的,手这么精贵,帮我提一下都不肯。」
他讨厌我这副样子,其实我也讨厌。
等回到家,客厅多了一个陌生女人,女儿在一旁收拾客房。
头发花白的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脸上甚至擦了口脂,坐在那里,和儿子聊着天,他们说的什么政府新规,这些我并不懂。
我认不出面前的人,只以为是家中来的客人,可直到我看见陈鹤年走过去,两人目光对视,他眼里的泪几乎落下。
「嫣嫣。」
我背后背着大大的棉被未来得及放下,便僵在了原地。
沈嫣,这个名字我听过,是陈鹤年大学时候的初恋。
两人泪眼相望,谁也没有进一步,女儿从屋里探出头,「妈,以后沈姨住咱家,你去找个新枕头来。」
我不可置信看着面前这一切,于是问道:「她没家吗?为什么要住我家。」
陈鹤年回头,怒视着我,「这是我家,我想要谁住,便要谁住。」
我眼泪簌簌落下,看着因为人多而狭小的客厅,猛地将背上的东西丢下。
「滚出我的家。」我上前拉扯沈嫣,试图用最粗暴的方式捍卫我的家庭,可陈鹤年挡在她的身前,他面色依旧苍白,眼睛有些浑浊。
「是我叫阿婉接她来的。」
我安静下来,看着他,鼻子酸涩到眼眶通红,抬手,给了他一巴掌。
「这个家,有她没我,有我没她。」